清晨,麻雀在浮石站站台的栏杆上跳来跳去,叽叽喳喳的叫声很是悦耳。我和同事像往常一样,提前十分钟到运转室进行班前学习。站长梁忠华走过来说:“小杨,因工作需要你将调去罗城站。”“罗城站?”我的第一缕念头是雀跃。浮石站的小运转列车天天有,调车长的哨子从早响到晚,我揣着列尾装置跑站台,一天下来鞋跟都快被磨平了。罗城站听说是个慢节奏的小站,或许能喘口气。心里那点小期待像破土而出的嫩芽,悄悄往上蹿。
可没等嫩芽舒展,忧虑就铺天盖地袭上心头。新站长和同事好相处吗?我在浮石待了三年,街坊邻居熟络得很,突然要挪窝,心里空落落的。更要命的是通勤——每组班往返得一百四十里,天不亮就得摸黑出门,月亮升老高才能到家,路上得花多少时间?
调令上的日期像个钟摆,一天天敲在我心上。从前总念叨着“想换个地方”,真要换地方了,脚底板却像粘了胶水,挪一步都沉甸甸的。
报到那天,我拖着塞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,站在罗城站站房前忽然没了底气。“是小杨吧?”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,转身看到一个苗条的中年男人,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。他说:“我是梁珑耀,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!”梁珑耀帮我拎箱子,安排好我的住宿,又拉着我到站场上转了一圈。“这边是货运值班室,那边是客运候车室,你先熟悉熟悉,有啥不懂的尽管问。”他性格直爽,像站台边的钢轨一样敞亮。
副站长吴靖宇比我大五岁,穿了件印着铁路标志的夹克,说话带着年轻人的爽利,聊起球赛和新歌时,活脱脱像大学里的学长。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值班员廖守洪,56岁的他头发白了大半,却把值班室收拾得窗明几净。他老家离这儿六十多公里,比我通勤还远,却没有过一句抱怨。“桌子擦干净了,干活都舒坦。”他一边用抹布擦控制台,一边慢悠悠地说。我望了望显示屏上鲜红的安全生产天数,忽然觉得,自己那点“通勤焦虑”实在算不得什么。
当天,我站在罗城站的站台上,候车室里挤满了背着书包的学生和拎着行李的老乡,吵吵嚷嚷像个热闹的集市。师傅们耐心地疏导着人群,“慢点走,别挤着孩子”“车票拿好,3号车厢在前面” … …我攥着报话机的手心直冒汗——浮石站不办客运,这是我头回接发旅客列车。
“电力客车T8727次司机,1道出站信号好,罗城站1道发车。”报话机里传出我的声音,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。直到列车缓缓开动,车窗里传来孩子们的笑声,我看着那抹绿色的影子渐渐远去,忽然觉得胸口热乎乎的。
一组班结束,踏上回家的通勤车时,夕阳把铁轨染成金红色。我望着窗外掠过的田野,忽然懂了——铁路人的日子,本就是跟着铁轨延伸的。那些调动时的惶惑与眷恋,就像钢轨热胀冷缩时的应力,总会被新的使命慢慢抚平。
车窗外,罗城站的站房越来越小,却在我心里越来越清晰。